宜兴吴自立大石竖立1700年,见证孙皓疯狂,东吴就此覆灭
公元252年深秋的一个夜晚,江南宜兴的离墨山突然地动山摇,巨响如雷,山体崩裂间一块数吨重的巨石竟在地震后自行竖立起来,这块后来被命名为吴自立大石的奇石,成为江南地区目前可考的最早地震实物见证,在一千七百多年后的今天,它依然矗立在张渚镇祝陵村的山巅,默默诉说着那场改变东吴命运的地质异动。
001
那是东吴五凤二年,孙权病逝的那一年。
年仅十岁的太子孙亮登基,朝中权臣争斗不休,东吴政权陷入动荡,就在这样的时刻,阳羡县传来了大石自立的消息,山崩地裂之后,善卷山顶的巨石从山体脱落,竟在崩裂中自行竖直而立,这在当时被视为罕见的天象。
史书对这次地震有明确记载,《宋书》《晋书》都提到了此事,汉代京房在《易传》中将这类现象解读为同姓继位的祥瑞征兆,巨石高达3.2米,宽6米,厚2.6米,围长约16米,整体上锐下丰,顶部呈两小峰对峙之态,远看像是一方天然笔架。
更奇特的是,这块石头并非孤立存在,南侧延伸出三峰石体,石纹石质与主石完全一致,整体形似游龙,主石如龙头昂然挺立,后续石体渐次隐入山体,相传是地震时同步耸出的整体岩层。
石体表面镌刻着吴自立大石五字篆书,每字两寸见方,另有嘉庆丙辰年即1796年的隶书题刻及海宁陈开书的署款,虽部分字迹模糊,却为奇石增添了厚重的人文底蕴。
002
二十四年后,东吴已历经三任皇帝。
天玺元年即公元276年八月的一个深夜,已是东吴末期的宜兴再次发生地震,这次不仅山摇地动,离墨山上还突然出现了十余丈长的石室,并有大石自立的异象再现,消息传到建康,23岁的末帝孙皓欣喜若狂。
这个年轻的皇帝正处于焦虑之中,蜀汉已在十三年前灭亡,北方的晋国虎视眈眈,东吴内部则因他的残暴统治人心涣散,他需要一个能稳定民心证明自己统治合法性的神迹。
孙皓的童年充满恐惧,他是废太子孙和的长子,250年父亲被废,252年孙权病逝后的第二年,父亲被赐死,母亲殉情,年仅11岁的孙皓从天堂跌入地狱,在恐惧中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。
264年孙休病逝,在丞相濮阳兴和左将军张布的拥立下,23岁的孙皓登上帝位,登基之初他确实励精图治,开仓赈济,放出宫女,一时被称为明主,但很快他就显露出残暴本性,童年的创伤让他对所有人都充满怀疑,对权力有着病态的渴求。
他先后杀死了拥立他的濮阳兴和张布,逼死了景皇后朱氏,追杀孙休的两个年长儿子,诛杀自己的两个弟弟孙谦和孙俊,屠戮宗室成员孙奋及其五子,凡是可能威胁他皇位的人,无论亲疏都难逃一死。
朝臣更是战战兢兢,尚书熊睦稍有劝谏就被刀环撞杀,死时体无完肤,中书令韦曜因不肯将孙和列入帝纪被杀,中书令贺邵得了中风病被怀疑装病,遭拷打千次后被锯断头颅,常侍王蕃在酒宴上醉倒被怀疑不敬当场斩杀。
孙皓每次宴请群臣必令大醉,又置黄门郎十人专门记录醉臣过失,稍有失言者轻则罚刑重则处死,群臣每次上朝都如履薄冰。
就是这样一个暴君,却对祥瑞之说深信不疑。
003
离墨山的石室和大石自立,在孙皓眼中是天降祥瑞,是上天认可他统治的明证。
他立即遣大司空董朝和太常周处前往阳羡举行盛大的封禅典礼,将离墨山封为中岳,改名国山,并刻石立碑以记其事,这就是著名的国山碑。
国山碑略近圆柱形,上端微锐,形如囤,俗称囤碑,因董朝来此封禅而立,故亦称董碑,碑四周环刻封禅文辞,共四十三行,每行二十五字,共计1075字,碑文为篆书,由吴国中书东观令史立信中郎将苏建所书。
内容记述了立碑的缘由及祥瑞颂德之辞,碑文详细罗列了一百二十多种祥瑞,包括麟凤龙白虎丹鸾彩凤白兔白鲤玉羊玉鸠等等,还声称上天授予孙皓一枚玉印,上书吴真皇帝四字,印玉质青黄,纹理洞彻,极其珍贵。
从书法角度看,国山碑是秦汉篆书发展的余绪,字画奇珍,每字二寸见方,正方略长,隶意较多,远承战国石鼓文,有纯古清雅圆劲挺拔线条浑厚凝重秀气内孕的特点,又近承汉碑篆书,有由篆变隶由繁变简字形整齐的特点。
清代金石家杨守敬评价说,秦汉篆书自琅琊台嵩山石阙数碑而外罕有存者,惟国山碑巍然无恙,虽漫漶之余尚存数百字,玩其笔法即未必追踪秦相亦断非后代所及。
康有为称其浑劲无伦笔力伟健冠古今,1986年著名书法家王个簃为国山碑题写江南第一碑的美称。
004
地震发生时正值三国后期,这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。
曹魏已被司马氏掌控,蜀汉在十三年前灭亡,东吴在孙皓的暴政下摇摇欲坠,北方的晋国正在积极备战准备南征,留给东吴的时间已经不多。
江南地区在地质构造上属于扬子板块,这是中国东部最稳定的地壳板块之一,覆盖四川重庆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浙江等地,相比于华北地震区和西部地震带,江南地区的地震活动要弱得多。
从中国地震史来看,强震主要分布在西部的青藏高原四川云南地区,中部的华北平原太行山东麓地区,以及东部的郯庐断裂带,而江南地区虽然偶有地震但强度频率都远低于这些地区。
史料记载,三国时代的江东先后发生了六次较大的地震,其中252年和276年的两次都发生在宜兴一带,这说明该地区在当时确实存在一定的地震活动。
现代地震学研究表明,中国东部地区震源深度大致在30千米范围内,属于浅源地震,破坏性较大,宜兴地区虽不在主要地震带上,但也可能受到郯庐断裂带或其他次级断裂的影响,偶尔发生中小地震。
吴自立大石的存在为我们提供了三国时期地震活动的实物证据,这在江南地区极为罕见,也印证了国山碑中关于天地异动的记载。
005
四年后,公元280年。
晋将王濬率水军沿长江顺流而下,接连攻克丹阳西陵夏口武昌等东吴重镇,轻松进入号称东吴第一要塞的石头城,孙皓被迫出城投降,东吴宣告灭亡。
那些被孙皓附会为王朝兴盛吉兆的祥瑞,那些精心营造的封禅典礼,那些刻在石碑上的颂德文字,都没能挽救这个已经腐朽的政权,历史以最冷酷的方式证明了一个道理,王朝的兴衰不在天象地气,而在人心向背。
孙皓被押往洛阳,司马炎封他为归命侯,四年后病故,他的皇后滕芳兰亲自为他写了哀悼文,文章写得悲痛凄楚,这个被孙皓冷落一生几乎要废掉的皇后,最终还是为他送了终。
国山碑和吴自立大石就这样被遗留在江南的山野间。
碑文长期暴露在露天环境中,风吹日蚀加上历代人工捶拓,又没有专护人员管理,碑上的文字大都泯灭,至宋代已有许多字迹剥蚀难辨,明代所见者八百多字,到如今仅能看清六十余字。
清乾隆二十九年即公元1764年,进士唐仲冕担任宜兴县知事时发动当地绅士募资修理,筑护碑亭,后经战乱碑亭被破坏,民国十年间曾任南通县长的储南强变卖家产建六角形石亭护国山碑,文革时期又受破坏。
1982年国家拨款整修,1992年时任太湖风景区管理委员会主任柳林牵头,省政府拨款30万元,由宜兴市园林管理处改建碑亭并扩建为国山碑院,建有护碑亭回廊管理房道路等配套设施。
2001年国山碑被国务院列入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成为宜兴第一批命名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
006
吴自立大石的命运要幸运一些。
这块巨石因为体量太大,历代都没人能移动它,反而得以原地保存,2003年被公布为宜兴市文物控制单位,纳入正式保护体系,2016年祝陵村修建董碑山登山道路时,在大石东侧搭建了上百平米的观景平台,既方便游人驻足观赏,也为奇石筑起了一道防护屏障。
站在观景平台上,北望国山碑的古朴篆文,南赏吴自立大石的雄奇身姿,仿佛能触摸到东吴时期的历史脉搏。
这块从地震中自立的巨石见证了一个王朝的最后时光,见证了一个暴君的疯狂与迷信,也见证了江南大地上那场罕见的地质运动。
它与国山碑相映成趣,共同构成宜兴独特的文物景观,成为解读江南古代地震史封禅文化与地方文脉的活化石。
一千七百多年过去了,孙皓苦心经营的祥瑞神话早已烟消云散,但那场地震留下的实物证据却保存至今,历史的吊诡之处正在于此,那些被统治者刻意宣扬的东西往往转瞬即逝,而那些自然留下的痕迹反而能穿越时空,成为后人研究历史的宝贵资料。
吴自立大石不仅是江南地区早期地震的实物见证,更是三国时期政治文化的独特标本,它提醒我们,无论统治者如何解读天象附会神迹,自然规律和历史进程都不会因人的意志而改变。
如今每天都有游客登上董碑山,在观景平台上近距离观察这块传奇巨石,有人赞叹其雄奇姿态,有人感慨历史沧桑,也有人思考着那场改变东吴命运的地震背后更深层的含义。
这块石头将继续矗立在这里,在岁月流转中静静诉说着荆溪大地的千年故事。
史记来源:
《三国志·吴书·孙皓传》陈寿
《宋书·符瑞志》沈约
《晋书·五行志》房玄龄等
宜兴县志历代版本
国山碑拓本及相关研究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