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工仔瞒着家人偷存230斤硬币,被老婆痛骂是疯子,直到老家拆迁时,这笔“废铁”却让全家在众人面前挺直了腰杆
那六桶硬币
赵建国这人,扔在人堆里都泛不起一点水花。三十五岁的年纪,十年工地的风霜,在他脸上刻下的不是故事,而是和周围工友们一模一样的疲惫。他的人生,像他脚下那双沾满泥点的解放鞋,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,却也印不出什么特别的花纹。
直到三年前,这双鞋的轨迹,悄悄偏离了轨道。
那是个很平常的夜晚,赵建国沉默地扒完两碗饭,像往常一样,从磨得发白的工装口袋里,掏出了一把零钱。几张汗津津的纸钞,被他小心地展平,压进钱包深处。而剩下的,是一捧沉甸甸、叮当作响的硬币。
“今天钢镚儿又这么多?”妻子陈淑芬在厨房里刷着锅,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。声音里带着水汽,也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倦意。
“嗯,食堂找的。”赵建国应了一声,却没有像过去那样把硬币随手扔进床头柜的饼干盒里。
他转身走进卧室,弯下腰,从积着灰尘的床底拖出一个半人高的空油漆桶。
“哗啦——”一声,金属碰撞发出清脆又嘈杂的回响,硬币们落进了桶底。在寂静的夜里,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。
陈淑芬擦着手走出来,倚着门框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:“你这是折腾什么呢?”
“存起来。”赵建国拍了拍桶沿,话说得像砸钉子一样,短促而有力。
“存硬币?银行的人看见你提着桶去,怕不是要头疼死。”她打趣道。
“一点点存,多了再去。”
陈淑芬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,没再多说,只当是丈夫想出了个攒零钱的新法子。也好,省得家里的抽屉、口袋里到处都是硬币,叮叮当当的。
可她没想到,这件事没有“多了再去”的那一天。
第二天,第三天,赵建国下工回来,雷打不动地将口袋里的硬币倒进桶里。“哗啦”声成了这个小家每晚固定的协奏曲。
一个月过去,桶底铺了厚厚的一层,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银光。
陈淑芬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。“建国,这些差不多了吧?哪天休息拿去银行换成整钱,给小军报个兴趣班。”
“还不够。”赵建国的眼睛盯着桶里,像是在欣赏什么宝贝。
两个月后,油漆桶装了小半。金属的凉气仿佛能从桶壁渗透出来。
“你到底想干嘛?这么多钱放家里,也不安全啊。”陈淑芬的语气开始带上了焦虑。
“我有大用。”赵建国第一次说出了这句话,眼神却飘向窗外,不与她对视。
大用?几十块,撑死一百来块的硬币,能有什么大用?陈淑芬想不通。
日子像工地上的水泥搅拌机,轰隆隆地转着,一晃就是一年。
赵建国存硬币的执念,不仅没消退,反而愈演愈烈。一个油漆桶满了,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第二个、第三个。
他开始主动出击。下班路上,会特意走进街角的小卖部,把一张崭新的一百块拍在柜台上。
“老板,换点硬币。”
“要那么多硬币干啥?”老板一脸狐疑。
“家里要用。”
起初老板还乐意,后来见他天天来,眼神都变得像看怪物一样。
陈淑芬心里的那点不解,早已被日复一日的金属碰撞声,磨成了无法忍受的焦躁。
“赵建国!你看看!你看看这屋子!”她指着墙角立着的四个大桶,声音都有些发颤,“这哪里还像个家?不知道的,还以为我们是开游戏厅的!”
“还有地方。”赵建国正把一捧刚换来的硬币倒进第四个桶,桶里的硬币发出满足的轰鸣。
“你姐姐下周要带孩子来住,你让我怎么跟她解释?”
赵建国沉默了片刻,闷声说:“就说……我爱攒着玩。”
“攒着玩?”陈淑芬气笑了,“人家收藏都收藏袁大头、纪念币,你收藏这些满地打滚的一块五毛?赵建国,你是不是有病?”
“……反正,到时候就有用了。”
争吵最终是不了了之。陈淑芬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,丈夫的沉默和固执,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她无力。
邻居李嫂来串门,一眼就看到了墙角的“四座大山”。
“淑芬,你家建国这是……”
陈淑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只能尴尬地笑着:“他……瞎胡闹,就喜欢听个响。”
“哎哟,这得多少斤啊?存这玩意儿,能当饭吃?”
李嫂的嘴是小区里出了名的广播站。不出三天,304的赵建国家里有几桶硬币当宝贝的奇闻,就传遍了整个小区。
“听说了吗?老赵家那口子,脑子好像有点问题。”
“是啊,好好的钱不存银行,换成钢镚儿堆在家里,邪门得很。”
风言风语像针一样,一根根扎在陈淑芬心上。她走在小区里,总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。
到了第三年头上,家里的油漆桶增加到了六个。
赵建国自己估摸了一下,用工地上的磅秤偷偷称过,加起来足足有二百三十多斤。
这个数字,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陈淑芬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。
“赵建国!”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他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“这日子还过不过了?六个桶!你干脆睡在桶上算了!”
“快了。”赵建国嘴里永远是这两个字。
“快什么快?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,这日子就不过了!”
“……说了你也不信。”
“我不信?你倒是说啊!你说出来,我才知道信不信!”陈淑芬歇斯底里地喊着,眼泪夺眶而出。
赵建国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睛,嘴唇动了动,最终还是吐出了那句让她绝望的话:“以后,你就知道了。”
“以后是哪辈子?”
“就快了。”
这次争吵,是三年来最凶的一次。
陈淑芬摔了厨房里的两个碗,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:“赵建国,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!儿子上小学要交赞助费,你拿不出来!房东要涨房租,你让我去求情!我省吃俭用,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,你呢?你就守着你这些破铜烂铁!”
赵建国靠在墙边,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,烟雾缭绕中,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“我最后跟你说一遍,要么,把这些东西给我处理了。要么,我明天就带小军回我娘家!”陈淑芬撂下了狠话。
烟雾中,赵建国抬起头,眼睛里布满血丝:“淑芬,再信我一次,就这一次。真的……快了。”
陈淑芬的心,彻底沉了下去。
她不明白,那个曾经虽然嘴笨但踏实肯干的丈夫,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偏执狂。
这三年,家里用钱的地方像一道道坎。
儿子赵小军要上小学,择校费、学杂费、校服费,加起来像座小山。陈淑芬磨破了嘴皮,求他把硬币换了应应急。
赵建国只是摇头:“这点钱,填不上多大的窟窿。”
“那也比没有强啊!”
“这次填上了,下次呢?”他一句话把陈淑芬噎了回去。
房租从两千五涨到了三千。房东下了最后通牒,月底不交齐就搬走。
陈淑芬急得嘴上起了泡,再次求他。
“不行。”赵建国的态度坚决得像铁。
“那怎么办?我们一家三口睡大马路去?”
“我去借。”
那天晚上,赵建国真的出门了。他找遍了工地上所有能开口的工友,低声下气,一张张皱巴巴的票子凑了几百块。又去求包工头预支了下个月的工钱,才勉强凑够了房租。
看着丈夫深夜里疲惫不堪、满身尘土地回到家,陈淑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心疼和怨恨交织在一起,像两张砂纸,反复打磨着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。
她真的不懂,那些冰冷的硬币,到底比这个家还重要吗?
转机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,突然降临。
那天赵建国刚踏进家门,陈淑芬就举着手机冲了过来,脸上是罕见的激动。
“建国,快看!你妈来电话了,说老家要拆迁了!”
赵建国解鞋带的手顿住了:“拆迁?”
“嗯!说是要修一条新的高速路,正好从咱家那片过。妈让咱们赶紧回去办手续,补偿款好像不少呢!”
赵建国的老家在县城郊区,是一栋他爷爷手上盖起来的老砖房。因为常年没人住,早就破败不堪,一家人也因此才搬到市里来租房打工。
“什么时候定的?”
“就这两天!妈说,手脚快点,一个星期补偿款就能下来。”
陈淑芬的眼睛里闪着光。这些年在城里漂泊,有个自己的房子是她最大的念想。如果补偿款足够,他们或许就能在县城里安个家了。
“那……就回去看看。”赵建国的反应比她想象中平淡得多。
“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?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!”
“八字还没一撇,高兴太早了。”
陈淑芬的热情被他一盆冷水浇下来,有些悻悻。但心里的希望之火,却怎么也按捺不住。
第二天一大早,陈淑芬就开始收拾行李。
“哎,建国,”她指着墙角那六个庞然大物,犯了难,“这些铁疙瘩怎么办?”
“一起带回去。”赵建国说得云淡风轻。
陈淑芬以为自己听错了:“你说什么?带回去?你没发烧吧?六个大桶,二百多斤,我们怎么带?”
“我去找个小货车。”
“你为了运这几桶破烂,还专门租个车?赵建国,你是不是疯得不轻了?”
“你不是一直问我有什么用吗?”赵建国擦了擦其中一个桶上的灰尘,抬头看着她,眼神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,“这次回去,你就知道了。”
又是这句话。
陈淑芬听了整整三年,耳朵里的茧子都快磨穿了。
她本想再大吵一架,可看着丈夫眼中那奇异的光,不知为何,心里却涌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期待。
最终,一辆破旧的小货车停在了楼下。
司机师傅搭着手往下看,也愣住了:“兄弟,你这是……运的啥?”
“硬币。”赵建国答得坦然。
“啥玩意儿?”
“钢镚儿,一块五毛的。”
司机师傅上上下下打量着赵建国,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他精神是否正常。陈淑芬站在一旁,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。
赵建国却毫不在意,和司机一起,一桶,一桶,将那六个沉重的希望,或者说是绝望,搬上了车。
回到老家已是黄昏。
赵建国的母亲王姨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。看到孙子赵小军,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。
“奶奶的乖孙,都长这么高啦!”
一家人寒暄着进了屋。当货车司机把那六个大桶卸在院子里时,王姨也看傻了。
“建国,这是……”
陈淑芬抢先一步,无奈地摆摆手:“妈,您别问了,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。”
王姨看着沉默的儿子,和那一排壮观的油漆桶,满心的疑惑憋在了肚子里。
饭桌上,王姨到底还是没忍住。
“儿啊,你老实跟妈说,这些东西到底是干啥用的?”
“妈,有用。”
“有啥用?”
赵建国放下筷子,看着母亲和妻子,一字一句地说:“明天,你们就知道了。”
第二天,一家四口揣着房产证,直奔设在县政府的拆迁办。
大厅里人声鼎沸,挤满了来自各个村镇的拆迁户。他们排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队,才轮到一个窗口。
窗口里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,戴着眼镜,表情很严肃。
“房产证拿来。”
王姨赶忙递了上去。
女同志在电脑上核对着信息,敲击着键盘:“赵家村,赵卫国户,房屋面积74平米,1985年建,没错吧?”
“没错没错。”
“按照政策,房屋主体补偿是每平米3200元,合计236800元。”
陈淑芬在心里默算了一下,快24万,心头一热。
“同志,那还有别的补偿吗?”王姨赶忙问。
“有。装修折旧、搬迁补助、临时安置费,这几项加起来,大概还有3万5千块。”
“那……总共就是27万多?”陈淑芬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差不多。”女同志点点头,又补充了一句,“哦对了,还有最后一项,是现金存款补偿。”
“现金存款补偿?”这个词对她们来说很陌生。
“对。考虑到大家拆迁后需要置办新家,有个启动资金。所以对各户家里的现金存款,进行额外补偿。带现金来现场清点登记就行,补偿比例是1比3。”
“1比3?”陈淑芬彻底懵了,“啥意思?”
“意思就是,你家有1万块现金,我们按3万块给你补偿。”
轰的一声,陈淑芬觉得自己的脑子炸开了。
王姨也愣在了那里,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?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赵建国突然站了起来,转身就往外走。
“我去拿。”
“拿什么?”陈淑芬下意识地问,人还没反应过来。
她追出去的时候,赵建国已经跑到了楼下那辆还没让离开的小货车旁,正费力地往下搬第一个油漆桶。
阳光下,他古铜色的脊背绷成了一张弓。
“建国!你……你不会要把这些东西搬上去吧?”陈淑芬的声音里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赵建国停下来,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,回头看着妻子,咧开嘴,露出一口白牙。
“你不是想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吗?”
陈淑芬呆呆地点了点头。
“现在,就是用的时候了。”
赵建国一趟,一趟,又一趟。
当六个半人高的油漆桶,带着岁月的灰尘和金属的沉重,整整齐齐地摆在拆迁办大厅中央时,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所有嘈杂的议论声、键盘的敲击声、窗口的叫号声,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几十双眼睛,齐刷刷地聚焦在这六个不速之客上。
“这……这里面……都是硬币?”窗口里那位女同志扶了扶眼镜,结结巴巴地问。
“对。”赵建国的声音平静而洪亮,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,“我攒了三年。”
人群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我的老天爷!这得是多少钱啊?”
“疯了吧?谁家拿油漆桶存硬币?”
“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?”
女同志的脸色变了又变,她显然从未处理过如此棘手……或者说,如此离奇的业务。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专业。
“那……我们需要现场清点。你得有心理准备,这会非常耗时。”
“没事。”赵建国拉过一条长凳,稳稳地坐下,“我等。”
清点工作开始了。拆迁办临时抽调了三名工作人员,戴上手套,又找来几个大塑料盆。
第一个桶被合力抬起,倾斜。
“哗啦啦啦……”
那声音不再是每晚让陈淑芬心烦意乱的噪音,而像是一场盛大而辉煌的交响乐。银色和金色的硬币如瀑布般倾泻而出,瞬间铺满了整个塑料盆,甚至溢了出来,在光洁的地砖上跳跃、滚动,发出悦耳的叮当声。
人群中爆发出抑制不住的惊呼。
一个盆,两个盆,三个盆……硬币堆成了一座小山。
工作人员们埋头数着,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珠。他们的手指在金属的海洋里翻飞,重复着枯燥的动作,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荒诞的兴奋感。
陈淑芬站在赵建国身边,紧紧攥着他的胳膊,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。她感觉自己像在做梦,一个持续了三年的、充满争吵和怨气的噩梦,在此刻即将醒来。
王姨则双手合十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当数到第四个桶的一半时,最开始接待他们的那位女同志突然停下了手。
她抬起头,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,像是震惊、疑惑,又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狂喜。
她死死地盯着手里的一枚硬币,反复看了几遍,又从硬币山里抓了几把,仔细地翻检着。
“等等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嘶哑,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“怎么了?”赵建国问。
女同志没有回答他,而是站起身,快步走向里间的办公室,一边走一边说:
“我需要马上请示领导。”
大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她的背影,心里充满了更大的问号。
陈淑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她能感觉到,丈夫抓住她的手,也下意识地收紧了。
几分钟后,一个地中海发型、戴着金边眼镜、看起来像个领导的中年男人跟着女同志快步走了出来。他叫王主任,是这次拆迁工作的总负责人。
王主任走到硬币山前,蹲下身,也拿起几枚硬币仔细端详。他的眉头时而紧锁,时而舒展。
“小李,你确定吗?”他头也不抬地问。
“主任,我刚开始也没注意,后来发现不对劲。您看这枚,”女同志递过去一枚五毛钱的梅花硬币,“还有这几枚菊花一块的,年份都不一样,而且……您看这光泽。”
王主任接过硬币,对着灯光看了又看,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放大镜。
周围的拆迁户们伸长了脖子,完全搞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。
“这不就是普通的一块五毛吗?能看出花来?”有人小声嘀咕。
过了足足五分钟,王主任才缓缓站起身,他摘下眼镜,揉了揉眼睛,然后看向赵建国,目光锐利。
“同志,你叫赵建国是吧?”
“是。”
“你这些硬币……是从哪里来的?”王主任的语气异常严肃。
赵建国的心沉了一下,但脸上依旧平静:“有的是食堂找零,有的是去小卖部换的,还有的是……跟收废品的人买的。”
“收废品?”王主任的眼睛眯了起来。
陈淑芬的心都快跳出来了,她紧张地问:“同志,这……这些钱有什么问题吗?难道是假币?”
“不,不是假币。”王主任摇了摇头,他的视线再次回到那座闪闪发光的硬币山上,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,“恰恰相反,它们太真了。”
他顿了顿,深吸一口气,仿佛在宣布一个重大决定。
“这些硬,币,我们不能按普通现金给你算。”
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,让陈淑芬瞬间脸色煞白。她扶着赵建国,身体晃了晃,几乎站立不稳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?”她的声音都在发抖,“政策上不是写着,现金1比3补偿吗?白纸黑字啊!”
周围的村民也开始骚动起来。
“就是啊,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?”
“难道看人家钱多就眼红了?”
王主任摆了摆手,示意大家安静。他走到赵建国面前,神情不再是刚才的审视,反而多了一丝敬佩。
“同志,你别误会。我的意思是,如果按1比3给你补偿,那是我们占了你天大的便宜!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王主任提高音量,对整个大厅的人解释道:“大家可能不知道,我们国家发行的人民币硬币,有很多特定年份的版本,因为发行量稀少、或采用特殊材质等原因,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!”
他拿起那枚五毛的梅花硬币:“比如这枚1993年的梅花五角,品相好的,一枚在收藏市场上就能卖到几十块钱!”
他又拿起一枚菊花图案的一元硬币:“还有这个,2000年发行的菊花一元,根本没有在市场上流通过,只存在于当年的钱币收藏套装里,被称为‘菊花之王’,一枚的价值,至少上千!”
他指着那堆积如山的硬币:“而这里面,像这样的‘错版币’、‘稀有年份币’、‘样币’,数量非常惊人!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现金存款了,这是一笔巨大的、隐藏的财富!”
整个大厅鸦雀无声,只有沉重的呼吸声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住一样,死死地盯着那些曾经在他们口袋里、抽屉里毫不起眼的“破钢镚儿”。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这些东西竟然还藏着这样的秘密。
陈淑芬彻底傻了。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丈夫,那个沉默寡言、固执得像头牛、被她埋怨了三年的男人。
原来,他不是疯了。
他是在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,在进行一场长达三年的、孤独的豪赌。
“所以……”赵建国终于开口了,声音有些干涩,“这些钱,到底怎么算?”
王主任沉吟片刻,说:“这样吧,赵同志。这件事我必须上报市里。我们拆迁办没有权力,也没有能力来估算这批硬币的真实价值。我建议,我们立刻联系市人民银行的专家,还有专业的钱币鉴定机构,来现场进行联合评估。在最终价值出来之前,1比3的现金补偿政策对你来说,暂时冻结。”
他又补充道:“你放心,我们政府办事,绝对公平公正。最终的补偿方案,只会比你预期的多,不会少。但这需要时间,你愿意等吗?”
赵建国看了一眼身旁泪流满面的妻子,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我等了三年,不差这几天。”
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,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县城。
赵家那个在工地上搬砖的赵建国,拉了六大桶硬币去拆迁办,结果发现里面全是宝贝,价值连城!
一时间,赵家的老宅门槛都快被踏破了。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、几十年没联系的老同学,全都提着笑脸和礼物涌了上来。
“建国啊,我是你三舅姥爷家的二侄子啊!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!”
“淑芬妹子,你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你家发了财,可不能忘了姐啊!”
陈淑芬被这阵仗搞得头昏脑涨,只能一遍遍地赔着笑脸,说着“八字还没一撇呢”。
而赵建国,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谁也不见。他坐在窗边,点上一根烟,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,一坐就是一下午。
陈淑芬端着一碗面走进去,放在他手边。
“建国,吃点东西吧。”
赵建国没有动,只是轻轻问了一句:“淑芬,这三年……你是不是觉得,我特别不是东西?”
陈淑芬的眼圈一红,摇了摇头,坐在他身边,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。
“我就是……不明白。”
赵建国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,眼神变得悠远,仿佛回到了三年多前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下午。
“你还记得吗?三年前,小军生了场大病,住院要五万块钱。我们俩把所有积蓄都掏空了,还欠了外面一屁股债。”
陈淑芬怎么会不记得。那段日子,天都是灰色的。
“出院那天,我去工地找老乡借钱,想先把你的医药费还上。回来的路上,路过一个废品收购站。”赵建国的声音很轻,“我看见一个收废品的老头,正把一麻袋的硬币往外倒,准备当废铜烂铁卖掉。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鬼使神差就走了过去。”
他跟那个老头聊了很久。老头告诉他,这些硬币都是他走街串巷收来的,银行嫌麻烦不给换,攒多了就当几毛钱一斤的废铜处理了。
“我蹲在那堆硬币前,翻了很久。突然就想起了我爹。”赵建国的眼眶有些湿润,“我爹以前就是个钱币迷,小时候总跟我念叨,说哪一年的钢镚儿值钱,哪一年的五分最稀罕。他说,这叫‘收藏’,也叫‘捡漏’。”
“我当时就想,小军的病,把我们的底子都掏空了。靠在工地上搬砖,什么时候才能翻身?什么时候才能让你跟小军过上好日子?我不能让我的儿子,以后再为几万块钱的手术费发愁。”
“所以,你就……”陈淑芬的心揪紧了。
“嗯。”赵建国掐灭了烟头,“我把身上仅有的三百块钱都给了那个老头,买下了他那一麻袋硬币。从那天起,我就疯了。我开始到处收集硬币,去小卖部换,去菜市场换,甚至每个周末都跑去废品站和旧货市场淘。我把爹以前教我的那些知识全都翻了出来,一枚一枚地挑,一枚一枚地看。”
“这三年,我知道你受了委屈。邻居的闲话,亲戚的白眼,还有我们一次次的争吵……淑芬,我对不住你。我不是不想跟你解释,我是怕……怕万一我看走了眼,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梦。我怕给了你希望,最后又让你失望。”
陈淑芬再也忍不住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她紧紧地抱住丈夫,这个用沉默和固执,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的男人。
三天后,市里派来的专家组到了。
他们带着专业的仪器和厚厚的图鉴,在拆迁办临时腾出的一间大会议室里,对那六桶硬币进行了长达一整天的鉴定和评估。
赵建国和陈淑芬坐在会议室外面的长椅上,手牵着手,像是等待判决的囚犯。
傍晚时分,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。王主任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,他握住赵建国的手,用力地晃了晃。
“赵同志!恭喜你!天大的喜事!”
最终的评估结果,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。
那六桶,总计重达二百三十七斤的硬币,经过清点,面值总额为八万六千五百二十一块五毛。
但它们的实际收藏价值,经过专家组的保守估价,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七十二万元!
其中价值最高的,就是那枚2000年的“菊花之王”一元硬币,单枚估价就高达三千元,而这样的硬币,赵建国足足找到了二十多枚!
根据拆迁政策,房屋补偿款加上各类补助,共计27万余元。而那笔惊人的硬币财富,经过与上级部门的紧急磋商,最终给出了一个特殊的补偿方案:考虑到这批硬币的文化与收藏价值,政府决定以官方名义出资,按照市场评估价进行全额收购。
也就是说,赵建国一家,最终能够拿到的补偿总额,是:27万 + 172万 = 199万元!
当这个数字从王主任嘴里说出来的时候,陈淑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,幸福得几乎要晕过去。
赵建国却异常的平静。他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仿佛卸下了压在身上三年的重担。他转过头,看着妻子,笑了。那笑容里,有释然,有喜悦,更有对未来无尽的憧憬。
拿到补偿款的那天,赵建国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带着陈淑芬和小军,去市里最大的商场。
“喜欢什么,就买。”他对妻子说。
陈淑芬站在琳琅满目的服装店里,看着那些标价四位数的裙子,手足无措。她摸了摸一件大衣的料子,又看了一眼吊牌,赶忙缩回了手。
赵建国看出了她的窘迫,他什么也没说,直接走到儿子身边。
“小军,走,爸带你去买个最好看的变形金刚。”
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妻子,过去那些为钱所困的苦日子,真的,一去不复返了。
然而,财富带来的,并不全是喜悦。
他们搬进了县城里最高档的小区,三室两厅,精装修。但周围邻居看他们的眼神,总是带着探究和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曾经对他们一家爱答不理的亲戚,开始轮番上门“借钱”。今天这个说儿子娶媳妇,明天那个说女儿要嫁妆,张口就是十万二十万。
赵建国按照父亲生前的教诲,帮了几个真正有困难的至亲,但拒绝了那些意图不轨的索取。结果,他又成了亲戚圈子里“为富不仁”的典型。
陈淑芬也变了。她开始热衷于打扮,买昂贵的化妆品,学着城里人一样喝下午茶。她想努力融入新的圈子,却发现自己和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阔太太们格格不入。她变得敏感、多疑,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和赵建国争吵。
“你看看人家王总的老公,多会疼人,天天接送。”
“你现在有钱了,是不是就看不起我这个糟糠之妻了?”
赵建国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。他怀念起在工地的日子,虽然累,但心里踏实。他怀念那个虽然会跟他吵架,但眼神里满是依赖的陈淑芬。
钱,改变了他们的生活,却也像一面放大镜,照出了人性深处的欲望与不安。
一个周末的下午,两人又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。陈淑芬摔门而出,赵建国则把自己关进了书房。
他看着窗外小区里精致的园林景观,突然觉得无比陌生。他从抽屉的角落里,摸出了一枚硬币。
那是他特意留下来的,一枚最普通不过的、1995年的一元硬币。上面沾着洗不掉的铁锈,边缘也有些许磨损。
他摩挲着硬币冰冷的触感,想起了那六桶硬币,想起了那个闷热的废品站,想起了自己在那三年里无数个不被理解的、孤独的夜晚。
他真的是为了钱吗?
或许是的。但更多的是,他想用自己的方式,去对抗那沉重而无法挣脱的命运。他想证明,一个像他这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,也能通过自己的坚持和智慧,给家人一个安稳的未来。
他做到了。但然后呢?
赵建国站起身,走出书房,第一次主动走进了小区的业主活动中心。他找到了正在跳广场舞的陈淑芬,在她惊讶的目光中,笨拙地跟着音乐扭动起来。
周围的人都在笑,陈淑芬的脸涨得通红,想拉他离开。
赵建国却不管不顾,他拉住妻子的手,在她耳边轻声说:
“淑芬,钱我们有了。但日子,还得像以前一样,我们俩一起过。”
陈淑芬愣住了,看着丈夫满是汗水的、却笑得无比真诚的脸,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
夕阳下,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。
财富的故事或许已经结束,但生活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一个曾经被硬币改变的家庭,能否在财富的洪流中,重新找回生活的本质?而那些冰冷的金属,究竟是叩开幸福之门的钥匙,还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开关?

